-HARTFORD

四季歌

你跟我说夏天到了你就走,然后你把定义夏天的权力给了我。这可能是你最温柔的一个瞬间,你的温柔里有这么多的无耻,令我热爱,为之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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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一——”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把枪放下!”

张伟没吭声,也不害怕。他把枪放下,说我还有一把枪,为了你我放不下。

说完他看着薛之谦,从下往上一步步用目光蹭他的身体,暗示一种礼尚往来。

“你什么意思?”

张伟不甚在意地朝他一笑,说别用眼找,拿手摸,就这儿,子弹上膛了就等您一声令下。

说着眼神往下三路飘。薛之谦不吃这套,枪往桌子上一拍,指着他的鼻子:

“还能不能好好排练啦!张伟你是不是有神经病——”

张伟没让他说完,上前搂了腰就亲,推搡着只想让他就范。他也不闹,伸手扥他的皮带,放他的枪。

没羞没臊,张伟和薛之谦像身边每一对典型艺术分子亲密爱人一样,他们的干与不干超脱于环境条件与实际需求。而不需要动机,有时候就像这样,突如其来的情欲只是因为一句跑偏了的台词。

不明其意的冲动,背后是难以言表的缺失。

恋爱七年,薛之谦开始痒。他的伴侣张伟早对内心的刺挠习以为常,听说薛之谦开始恋爱倦怠的时候,还特地打车去人家里安慰,说没事儿,我陪着你咱共渡难关。

这不意味着张伟认为倦怠是能被降服的。和世间所有一样,它只能被忍受,而选择忍耐的唯一原因是他们更早地被其它东西降服了,生活、习惯、孤独,甚至是被懒惰。坚守爱情的勇士可能是个庸于变化的懦夫,张伟叫它作“未可知的冲突”。

“要我说你这生活它就是一汪水,当中的冲突你擦亮了眼睛摆正了心态,看可以,别细究,更别往外抻。它们一动起来就是漩涡,搅和得你最后不得不承认,生活它不是水,是一碗泥汤子。你不干净,没人干净,你不能再要求什么。”

他总说这样玄而又玄似是而非的话,并借藉它们骗来许多小姑娘。她们漂亮又快乐,笑声像银铃更像醉酒时的霓虹,张伟总痴情地看着她们,听取她们的快乐,以更多“思想的光火”作为回报。原则也很明确,他从来不跟她们睡,更不谈情。下了酒局谁也不认识谁,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他该回家就回家,搭着自个儿男朋友接茬过他们的日子。

对此薛之谦是知情的。

一次和盘托出之后,张伟在薛之谦的监视与授意之下攒了个局。当晚大包里坐着七八个女孩,有的薛之谦见过,有的连张伟都没记住名字来历。过程中薛之谦始终在沙发紧边上坐着,不说话也不太听人说话。他就嘬着可乐看张伟喝酒,只顾盯着他的脸看,琢磨他的表情。

喜悦而轻松,这几个字写在张伟脸上的样子薛之谦几乎要忘了。

自打——哪一年来着?

记不清了。

好像自打人类之初他们就在一起,单身的前十八年白活,没有生命,飘忽在茫茫人海各自死得很开,天南海北地陈尸。直到考上同一所大学,他们的日子才算掀了新篇。

那是个什么日子。九月不过半,学校北门的不锈钢门柱擦得锃亮,太阳回光返照似的蹦迪,地上步履维艰的人它毫不在乎。身体欠佳的北京土著张伟同志一个踉跄晕菜在地,脑袋正砸在薛之谦盛被窝的袋子上。据薛之谦回忆,张伟是直挺挺厥倒的,跟一指头摁倒的多米诺骨牌第一张一模一样。好在薛之谦本人不是第二张,他急速闪避,却终于找错了方向,张伟手上的东西直接甩上他的小腿,骨头呲溜就是一线猛疼。

口琴,钢的。

从此一发不可收拾,薛之谦记住了倒在地上的青年艺术家,他于天地穹庐间仰面迎光,老远花池子里一层叠一层的胡枝子也像开在他身上,在薛之谦这双近视眼里卧成一连串的紫气东来。

用言情小说的措辞形容,这个狼狈的小胖子,他在发光。

事后张伟解释那是自个儿那张胖脸太油自带柔光,薛之谦不信,掀起他T恤下摆非要看。半年不到小肚子全须全尾地让他给甩了,脸也一细条。打起来薛之谦都不敢扇他巴掌,唯恐伸手上左脸直接打穿到右脸。话里不带,可他多少有点儿心疼,心疼自己一个月省出来十根鸡腿给了他跟进了狗肚子一样,养不熟浪子心,填不满饕餮胃。

张伟这人,他养不起。

那时候大一下学期,薛之谦跟他是能相互掀衣服的关系,基本等同女孩能相互邀请着上厕所。简单来说,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没有谁是对方的必需品。尤其是薛之谦,他打死也不能承认自己竟然有除了饭碗被窝大裤衩以外的生活必需品,对他来说这想法本身就不安全。但你知道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吗?他的欲望是个金字塔,被窝和饭碗在最底下,其上是大裤衩和眼镜儿,再往上是尚不知道在哪儿的爱情邂逅,再往上是理想,最最靠上那个尖子上头,端端摆了个马扎跨坐的,是朝他坏笑的张伟。

他喜欢张伟,特别喜欢。与此同时张伟用全身两千亿个细胞告诉他,我啊,你养不起。

-

张伟觉得如果薛之谦要下海一定是能坐地起价的那种,一夜暴富,刚就业就退休,效率堪比无痛人流今天做手术明天就上班。

意思是说他有魅力,会做人,长得来劲,说话办事比来劲还来劲。他甚至当面跟人说过,薛,你想过下海试试吗?

薛之谦把眼从张伟盘子里的鸡腿上拔开,咽着口水说,我不会游泳。

话题没再继续,张伟喘着大气把鸡腿夹给他,他推辞,又给夹回来,说是戒鸡了。这就是薛之谦心想的那一个月十根鸡腿里的其中一根。从他盘里夹回去的就算他请,这么不讲道理的想法竟然都没让他琢磨清楚张伟在他这儿的与众不同,薛之谦将其归因于自己的戒鸡后遗症。

他戒鸡是不得已而为之,少吃主要为了省钱,省钱主要为了买琴,买琴主要为了张伟俩月以后有场演出,他亲口说的,“我这辈子第一次上台”,一字一顿。

张伟骗他的。打小学起他就上过各类大大小小的台面,电视台晚会,他爸单位联欢,表姐过生日,他的演出经验丰富程度堪比文工团顶梁柱。说这个谎是这些个行为艺术里最不艺术的行为,也最上不了台面,那他为什么这么说呢?

为了让听者提起重视来,为了让薛之谦排除万难前去捧他的场。没他这个观众就不行吗?张伟没想过这问题,得到演出通知那一秒他就脑内出了演出当晚,而他的当晚里从那一秒起就有薛之谦的参与。没他行吗?张伟告诉你,那画面不完整,他就愿意让自己这首歌唱给他听见,除他以外满场观众都是大白菜扛旗,他多此一举。

朋克前辈一定会警告他,你小子坠入爱河了,小心淹死。可张伟不混圈子不认识半个前辈,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他得靠自己悟,拖着先天不足的恋爱雷达苦心钻营。终于在演出以前半个月,他侥幸悟出来个所以然来。

薛之谦病了,被他操病了。发烧38度半,张伟接着电话扔下吉他就去快捷酒店找他。分别两个小时,再见着薛之谦他怎么都觉着对方瘦了好几圈。

昨儿夜里出去吃饭,两瓶啤酒下肚他们酒后乱性,胡亲乱啃地竟然还记得开房,好一顿折腾到后半夜,也没洗洗就都睡了。青年人经验不足就是容易鲁莽,张伟摸一把薛之谦滚烫的脑门儿,回忆起昨晚应该戴了套,没对准他还戴废了一个。那是受伤了?他又掀起被子看。薛之谦没力气动他,就深喘一口气,拉长了气音警告,说你干嘛呢。

“这不看你受没受伤吗。”张伟没意识到自个儿脸红,换个姿势坐得挺端庄,又端又装,配合他无处停靠的眼神和相互羁绊的双手,看得薛之谦肋叉子闷痛还是想笑。

“你紧张什么,跟你没什么关系,我就是……”又喘一口气,“我有点感冒。”

“你感冒你还出来浪!”他才不承认自己是让“跟你没关系”炸了心,说话也不加注意,“不是,薛之谦你是不是有病啊。”

薛之谦没骂他,没劲儿骂更没心气,他乌突突发了个声,被子半掩着嘴。

“你自己看呢。”他说。

张伟没脾气了。这种被迫熄灭的没脾气很快又激起他更大的脾气,他挪近一点儿,扒开薛之谦裹了半个脑袋的被子,说薛之谦你出来,咱谈谈。

“必须现在谈吗,我没力气说话。”薛之谦看向他,连眨眼的动作都慢半拍。

“那我说,是你就眨一次眼,不是你就眨两回。”

薛之谦没说话,只眨了眼。

“行。”张伟低头打起腹稿,实际上他列了个行动大纲,多快好省稳准狠,能占几样算几样,“你现在难受吗?”

薛之谦眨巴一下,一个犹豫又眨一下。张伟立刻看穿了他的意图,说间隔太长算加重肯定语气,你考虑清楚再答复行吗。

眨巴。

“那下一个。你……你当我是你朋友吗?”

一下。

“那你现在恨我吗?”

薛之谦没敢立刻动作,皱了眉头看他像是始料未及似的。过了会儿他眨眼,两次。

“那、那那那、那你——”张伟一着急就结巴,紧张比着急还狠,上牙堂子哆嗦得差点儿咬着舌头尖,“那你喜欢我吗?”

一双大眼圆溜溜地撑大了,张伟不敢错过它们的半点儿表情,也就充足了耐心等着。薛之谦熬得眼都红了,却纹丝不动。

“不是,你什么意思啊薛之谦?”

“张伟,”他说话了,“我强调一下你听清楚——我不会怀孕。”

张伟急了:“你他妈有病吧!你当我傻逼啊我不知道——”

“所以你想清楚,张伟,”他掀开被子坐起来,支着的胳膊酸软抖震,“我能给你的答案,开弓没有回头箭。”

所以说好多事儿都是事赶事逼上那个裉节了,接下来往哪儿走都是顺理成章,许多这一环节该做的努力都被先前的鲁莽铺垫完成,当中反倒一切好说。

张伟没直接回答薛之谦,他扑上去亲了个够。接下来跟他一起感冒一起吃药,他也不在乎,看人白白嫩嫩水灵灵地睡着了,甚至还想苟且一顿来个交叉感染。薛之谦病没好透就被他天天拽着亲,就像这人前半辈子没见过人长嘴似的。

不长不短的时间里,薛之谦高兴得很纯粹,当中不掺有一丝理智或先事实一步的忧心。人人见他就问有什么好事儿给你乐得都快开了花了?

开花?他顾不上笑,整具身体就开始想那小胖子脚边的胡枝子,扑棱棱的心跳春雀振翅似的,将他背在日记本里的诗念上数不清的一百八十遍——

“二月开白花,你逃也逃不脱,你在哪儿休息,哪儿就被我守望着。”

深夜脑洞,不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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