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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Story Never Ends (Piano Version) - Lauv

1

说来吊诡,薛之谦生命中最美好的事物都在夏天出现,又在秋天离开,像块太阳底下的冰,时候到了化水成雾,他重复着两手空空。

二十六岁,爱过很多人,他们剩给他许多下酒的故事。

可他不喝酒。悲惨的是一杯倒,没有酣饮,没有机会与资格找人哭诉。

下班又是晚六点高峰,薛之谦背了包慢慢走,像个漫无目的的观光客。途经意式小餐厅,露天座位坐坐,夜晚不够深沉,给他从头到脚套一层灰。扎啤喝两口,泡沫起伏不远处的驻唱女歌手胸口也起伏,紧接着她转了一个多余的音,土气一口哽住他的喉咙耳朵,周遭游荡的蚊子见状也晕眩。

身后有人拍了个巴掌,又说:

“那什么,能拼个桌吗?”

薛之谦抬头看去,不认识。打前一绺粉粉红,像极火烈鸟的屁股毛。

“没问题啊,”他大方极了,笑,笑得很真诚,“你坐嘛。”

2

一听他讲话张伟就知道,这一定是喝多了。不过软绵绵的腔调讨喜,他没听过,于是稀罕得紧,憋不住地想多听两句。

家里几口人户上几亩地地里几头牛,他统统不问。他说,这儿扎啤好喝吗。

“啤酒嘛,就这样啦有什么差别,反正我是尝不出。”

“你不太喝酒吧?”

“……很明显是吧?”

“还行,主要是我眼神儿够使。”

“好像男的都比较会喝。”

“骂谁呢你,我就不喝酒。”

“一点点都不喝的吗?”

“不喝。”

“……你是心里有什么障碍还是身体有什么疾病?”

“我就是不会喝,再者说喝酒有什么意思啊,量少了不足量大了又难受,我醉过一回,脑子都不是自个儿的了,特别被动。”

“你还醉过哦?”

“谁还没谈过几场刻骨铭心啊。”

“那么说你是故意的咯?”

“什么玩意儿故意的?”

“喝醉啊。喝醉的人没几个是喜欢喝醉,他都是因为讨厌清醒。你讨厌清醒吗?”

“失恋就是重获清醒,你说我喜欢吗。”

“你只谈恋爱不想失恋,我也是,我懂你。现在其实就好很多了……我要说什么来着?”

“好挺多的了。”张伟给他提个醒,“困了就别喝了,你怎么走?地铁还是给你打辆车。”

“第一次见面就说什么走不走的不太好吧?”

张伟笑了,说你想什么呢,啊?

摆摆手,薛之谦手拄桌面强行借力,想起来。可桌子太低,他弯腰屈颈地站起一半,卡住了,腿软立不住,坐下又丢人。

没给他时间多想,张伟扶紧了他的胳膊往上拽,一边劳动号子似的叫唤,一二三,走!一二三,走!

走是走不动了,让薛之谦一晚上爬回家也不是不可能,不过中间得倒趟地铁,上下楼容易卷进电梯里。

“现在几点了”?他突然问,贴近了张伟喷吐酒熏的热气,像个无意为之的纵火犯。

“八点十分,等会儿,”一个大喘气,“十一了。怎么了,回家还挑时候?”

“我再坐会儿吧,来来来,你把我放下。”

薛之谦大了舌头木着张脸,俩手摊在膝头弯了腰杆坐着,一下子大出二十岁,像个为提前退休发愁的小老头儿。

跟张伟他爸似的。

“党员退休得后延,我呀,今儿下午就得去托人改档案。”

“那你不就成群众了嘛?”

“嗐,”他爹俩手一拍,“群众路线知道吗?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这就跟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一样,人为自然规律。”

人为自然规律,这词儿是张伟他爸一辈子攒起的精明。张伟又看一眼薛之谦这份愁眉苦脸,嚼吧嚼吧见他没个要说话的意思,就搁他旁边坐下。

“想什么呢你愁成这样,炒股了?”

“我没钱。”

“嗬,那可就更愁人了,难怪呢。包儿里没钱可掏,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您这也正常。”

“也不至于这么穷。”

“那就是为了那些事儿吧。”说着张伟曲起手指比了个引号。

薛之谦没听懂,抬头看去他已经把手放下。

“就是处、处朋友那些破事儿呗,你喜欢我我不喜欢你的。”

“我没朋友。”

“我操,那这可没法儿聊了。”张伟俩手一摊,干坐着,挺没劲似的开始考虑什么时候走。

等了半天薛之谦突然告诉他:

“我想回家。”

03

这是薛之谦离开家去到北京的第四年,第一段感情消溃的第八年,第三任女朋友离开他的第五个月,心态崩盘的第不知道多少天。

可能打娘胎里就崩了,他妈身体不好他心态不好,也算一脉相承。明显表征出现在今年五月,劳动节放假约好了哥们儿喝酒唱歌,他们喝酒他唱歌,一如既往。去时路上全是人,早晚高峰扩散为全天时长,被人流卷着,他甚至感受不到地铁行驶间有规律的微弱晃动,呼吸近得仿佛肺贴着肺,脚底下踩的好像也是脚。

这么也到了,还是第一个。他在包厢里干坐了十二分钟零二十七秒,时间被他不由分说悉数逮在手里又放开,朱桢进来的时候薛之谦抬头看他,那张脸上赫然一个大大的二十七。

明年我就二十七了。他突然想。

朱桢说来晚了你见谅啊,北京我真不熟。他是前天来这儿出差的,后天还要回上海。

“知道啦,你想什么呢你。”薛之谦想伸手拍他一巴掌,最后攥攥拳头没能动换。

他不太想动,随便想想,发现就连桌子上的话筒他也不想动。

累,比女娲补天夸父逐日还累。

但他还是兢兢业业唱满全场,另外仨人点了四打百威,他自个儿端着话筒活像个卖艺不卖身的苦命艺术家。朱桢鸡贼,中途出去吐了一趟,回来面色红润有光泽,大手一挥,来,接着走起。

走不起了,另俩人摆手,明儿上早九点,真喝多了起不来。

说完起身,相互搀着道个别就走,再见说了十几遍,跟朱桢第一回见面那位说,这哥们儿不错,相见恨晚。他们离开没多会儿朱桢接了个电话也说要撤,薛之谦没留他,摆摆手说年底回家见吧。

人就都走了。

几个字在脑子里过字幕似的滚一遍,只一眨眼的功夫,薛之谦心里某幢大楼轰然倒塌,仿佛还能听见隆隆巨响,鼻子里全是烟尘土味儿。

4
“我想回家。”

听了这话张伟没多想,说咱就在地铁站呢,你走哪趟,我搀你过去。

“我也不知道,”薛之谦低着头看自己掌纹模糊的手心,“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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