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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s It Her? - Video Age


岳明辉说卜凡是他见过的运气最好也是最不好的一个。酒后胡话,多的不作解释。

跟他一块儿喝酒的是李振洋。公司人少,能喝的更少,岳明辉找经纪人小于和宣发部博文分别喝过一回,前者量小晕得快,后者两杯啤酒下肚即发谈兴,生用半小时唱完全本帝女花,而后拉着他的手强调年轻人将传统文化发扬光大之必要性,岳明辉棋逢对手,忍得了当下转天看见他还是恨不得绕着走。

岳明辉本人不喜酒,非得跟各人喝过一圈主要是为了增进感情。但他没找过卜凡,他的招数对他不好使,他知道。

其实李振洋也不喝,他负责吃桌子上他能瞧得上眼的零嘴,听,罕见地沉默寡言。也是在看似偶然的情形下,李振洋装模作样地“随口”给卜凡透露了一两句,完事儿像是有所期待似的等着看他的表情。卜凡沐浴着对方的期待沉默良久,久到李振洋一双眼睛变成左右两根进度条刷刷往上蹦字儿,他才说慢悠悠地——

“岳叔这是扯淡呢?”

他也的确是这么认为的,在他看来研究生研究得了飞机大炮研究不透幸运这门玄学,更搞不明白他这个大活人。

同所有人一样,卜凡总是麻烦缠身,仿佛生活中每一出戏码都是为了在解决老问题的同时创造新问题。与众不同的部分在于他很少表现出慌张,天然的迟钝帮忙打了掩护。反应速度正常,肢体却跟不上趟,卜凡称之为实体lay back。

中学以前众人身高还没拉开距离,问题也就不显。蹿个儿像是在一夜之间仓促完成的,某天睡醒卜凡突然发现自己跟别人不太一样,好像精神的某一部分陷入冬眠,让他再也没法在有限的脑容量里表现出过去那样的机灵。后来他知道这是参考系出现了偏差。这个词是在一次关于“鸽子到底有多大”的讨论中老岳提出来的,他说单从一张图片考虑,这只鸽子到底有多大取决于你选择采用哪一参考系,所以结果上的差异实际上是因为你们分别处于不同的系统当中。同样的道理,以矮子为参考系卜凡是巨人,而以一屋子模特为参考系他就只是个普通新生。所有人都坚信自己有问题,直到他找着组织,遇见同类。

参考系的推倒重建始于大一上学期那次联谊,男男女女汇聚一堂,音乐系女孩儿娇小玲珑,莺莺细语,对面准模特们站作一排活像高墙耸立,声音也低沉。一阵面面相觑使卜凡联想起魂斗罗三代里玩家与boss对峙的画面,他把自己的脑补原原本本告诉旁边的沈钰,后者大笑,顺手推他向前一步,阴差阳错地为第一轮互动报了名。抱着陌生女孩儿跳完交谊舞,卜凡爆红一张脸下场把沈钰夹在胳肢窝底下锤,如是也拦不住他以此为由嘲讽他大半个学期。

往后许久卜凡慢慢明白了,大型机器不可耻也带不来实际的麻烦,麻烦的根源在于将自己放置在小型家电的队列里,苛求不必要的同质性与归属感。

充其量无功无过,到底为什么能被算作幸运,这事儿他百思不得其解。同是大个子的李振洋却不为所扰,192与188短短五厘米是否真的差之毫厘失之千里,这又是另一个问题。

带着满肚子疑虑他找到岳明辉,说老岳,你觉得洋哥比我聪明吗。岳明辉说还行吧,他又追问还行是什么意思,他就说,还行就是你们差不多。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洋哥也不怎么聪明,他就是看着精。

卜凡不死心:“那我呢?”

你?岳明辉看了他好半天,凡子你吧,就挺表里如一的。

一句话说得卜凡面子里子统统挂不住,接连两天强忍着没跟岳明辉说话,最后还是游戏里岳明辉置自身安危于不顾强行扶他上线,他才心软松口。为表愧疚卜凡包了对方一个礼拜的零食饮料,第七天穷得叮当响只得找人借钱度日,借的还是岳明辉的钱。

来来回回他俩的账越来越算不清,索性也就没人再算,岳明辉管这叫无产阶级革命友谊,卜凡叫它穷鬼互奶联盟,李振洋说就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早起半小时你俩啥事儿没有。

说到底解决财政问题无非两条路,要么开源要么节流,岳明辉说李振洋你这一天天风凉话说得是真顺口,有功夫搞内部歧视不如问问秦姐工资能不能早发两天。

李振洋听了轰苍蝇似的挥挥手,早发一个月你俩就能不穷啦?不好使。

他们都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穷的一如既往地穷,最富的李振洋也把老本吃得仅剩薄薄一线血皮,朋友圈里过去一块儿厮混的小伙伴早就挣扎开了温饱线向上浮动,岳明辉同期毕业的女同学也已凭借海归高配置月入一万五,压力伴随年龄与日俱增,三个成年人陷入难以摆脱的焦虑。这时候他们就羡慕起李英超,尚未遭受生活的压迫,就连追梦的勇气都是干净的。

没事儿啊哥哥,等咱出道就能改善生活了,到时候想挣多少挣多少,人手一套大别墅。说完李英超新拆一包软糖,人手派发两块,脸上大大的笑容天真又欠揍。

难如登天的事情说着当然都简单。

17年年中月评完事儿,秦姐把他们四个连带经纪人一块儿攒齐了开会,逐个点评完毕便铁面直言,就现在这水平你们打算怎么出道?

第一个给反应的是李振洋,他说,脱口秀我觉得行,最近不挺火的吗。

行,那以后他们仨做男团你给报幕吧,演唱会中间给你留十分钟串场讲段子,你看行吗?

肯定不行啊秦姐,十分钟太长了,就洋哥那发言风格观众听完就该气死了直接。仗着人多李英超说话不计后果,他洋哥眯起眼懒洋洋地笑,心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秦姐一拍桌子,我算看出来了,满屋子除了我就没人着急是吧!

“急啊,能不急吗,问题这不是急不得嘛,”大哥出面调停,“考个托福还得学半年呢,这一屋子都是半路出家,心急可以,但咱也不能忽视客观规律。”

“行,那你告诉我什么叫客观规律?”

李振洋一把给话头抢过来:“客观规律就是踏踏实实训练,清清白白做人。明白,明白。”

“明白?”秦姐看他,他看桌子,“打明儿起增加强度,别找小于求情,他工资也我发。这话明白吗?”

“……明、明白吧。”

“明白就好。你们几个走吧,弟弟留下默单词。”

李英超拽他洋哥求救,后者一挤眼一摊手,意思是哥哥我见好就得收,你自求多福吧弟弟。众人鱼贯而出,卜凡落在最后,刚出门就偷摸问岳明辉去不去超市。岳明辉瞧瞧他,说:“钱又有富裕啦?”

卜凡昂首不看他,刻意理直气壮以掩心虚:“有点儿饿了。”

“还饿了,馋了吧又?别想了啊,秦姐都生气了还敢当人面儿胡吃海喝,下个月喝风啊打算?”说到这儿岳明辉压低了声音,“等人走了再说吧弟弟,咱闷声发大财。”

“让我抓着现行儿了吧,啊?还闷声发大财——岳明辉,你看看这上头怎么写的,”李振洋抬手敲敲厅里墙边立着的白板,“望各位艺人心里有点儿逼数——你看你这弟弟都胖成什么样儿了他都,两米高,二百斤,知道的是搞音乐的,不知道以为哪家安保公司找了个定海神针搁公司打广告呢。”

卜凡反驳,我怎么就定海神针了我,长得高我的错啊?

李振洋没续上话,倒是屋里秦姐突然点名叫卜凡回去。十有八九没好事,他颠儿颠儿折返,推门,脑袋只敢探进半个,小心翼翼问咋了。英语书翻个篇儿,秦姐头也没抬就说,卜凡凡你这体重超了啊,自个儿跟阿姨说去,打今儿起照着减肥食谱吃,零食饮料也都给戒喽,听见了吗?

外头把着墙根偷听的岳明辉幸灾乐祸,偷笑间却听得后续——还有外头那个,别笑了,老大个人没点儿正形,你跟他一块儿减。

这回卜凡高兴了,满口答应完笑眯眯带上门,扭头给他哥一记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揽了人脖子大手一挥,态度嚣张:“那话咋说来着,天道好循环报应终不爽,哥哥,咱现在难兄难弟啊咱是。”

“我跟你说啊凡子,”岳明辉还嘴硬,“减脂它其实不难你知道吧,就戒碳水,完了戒糖,你哥哥我大风大浪什么没见过啊,吃糠咽菜都不在话下更别说是这个了,这都小事儿。”

白煮鸡胸出现的第一天岳明辉甘之如饴,顺便嘲讽他弟,这时候就叫苦完全是因为年纪尚轻意志力薄弱,对自己仁慈归根结底还是格局不够。卜凡接了话没言语,心想减肥路上人人平等,你跟我说格局,那我就等着你老岳向鸡胸势力低头的那一天。

这一天来得快,快得连当事人都始料未及。卜凡记得那是他们当月最后一次测评的早上,岳明辉比平时早起半个小时,六点多点儿就把眼睁开了,坐起来直愣愣冲到卫生间门口瞪个眼板个脸开始踹门。里头洗澡的李英超吓了一跳,直问怎么了,出事儿了吗岳叔?

岳明辉不为所动,怒道,你赶紧的!说完又是一脚。

小孩儿也火儿了,大叫,我刚进来!

岳明辉第一脚刚下去客厅里卜凡就被吵醒了,趴床上迷迷糊糊也劝,老岳你别闹了,弟弟刚进去。

始作俑者才不管,原模原样再催一遍。

卜凡受不了了,套上裤衩过去想把他拽走,手刚搭人肩膀上,就被一记老拳直怼胸口。幸好岳明辉迷糊着手上没劲儿,卜凡一手控制住他,一手胡撸自个儿,脑子里攒半天词,最后干巴巴地评价,大早上挺猛啊哥哥。

岳明辉眨了眨眼,人醒了嘴却跟不上趟,稀里糊涂地回,还行吧。

不敢吵着李振洋,卜凡就把他带到客厅李英超的小床边上,指指枕头问,再睡会儿啊?

不了不了。岳明辉看着墙边立着的抱枕上小弟那张脸,迟来的愧疚让他搁心里连说了好几遍对不起,面上还是木着一张脸,干站着发呆。

卜凡一头栽回小窝,揉着眼睛问,哥哥,你这个情绪挺躁啊,怎么的,是生理期啊还是更年期给提前了?

没有,他甩甩头,支楞爆炸的一脑袋头发岿然不动,我就是有点儿缺糖可能。

那你吃啊。

不是不让吃嘛。

那你就忍忍吧。卜凡扥过被子埋头进去,闷声嘟囔,这才几点啊这,我都让你说饿了。

岳明辉过去坐他小床边上,手指头捅捅被子里卷着的脑袋,问,诶凡子,你减多少了?

二……两斤多吧。

这可都俩礼拜啦凡子,你是把肉都缝身上了是怎么的?

我哪知道啊,卜凡越说越委屈,我从小就这样,动得比谁都多肉还长得比谁都快,咋整啊哥哥——他突然坐起来,特正经地问,要不我上医院抽脂去?

抽脂?抽风吧我看你是。

那、那我总不能就这么生往下减吧?年轻轻儿的连口可乐都不敢喝那我趁早别活了吧我。

“嗐,你啊——”

卜凡提拉起耳朵等着听,来言却被屋里咣当一阵乱响砍断。岳明辉搓把脸,慢腾腾站起来往屋里走,边走边嘟囔,不知道你洋哥今儿是又撞上什么了他,屋里也没剩啥了吗不是——

千言万语不过一声叹息。

卜凡偏过头一只眼睛露出来看着岳明辉白花花的肩膀头子跟后脊梁,突然想起他磕掉了键盘的小手机,一样的松垮,一样的身残志坚。

屋里李振洋盘腿搁地上坐着,背靠墙根歪斜个脑袋,跟凶案现场只差一滩血红。他指指脚边的被单,岳明辉的被单,示意这玩意儿给我绊住了,你考虑考虑怎么负荆请罪吧。想也不想,岳明辉张嘴就来,今儿风大给刮掉了吧。

李振洋听后很不满意,一指头恨不能直捅他肺管子里:“还风大——你睁开眼看看这屋开窗户了吗你就风大,是风吹的是你吹的啊!”

那肯定不能是我,我多虚弱啊,不信你问凡子,我今儿起来连站我都站不住了。

身后李英超开门出来,恰好赶上时机告状:“别听岳叔的啊洋哥,他站不住还能踹我厕所门呢,那一脚接一脚哐哐踹的,听得我脚都疼。”

“不是,超儿,哥哥错了还不行吗,咱一码归一码,有力气踹门那不等于身体就健康了你说对不对,死到临头还有个回光返照的机会呢,哥哥我在情绪操纵下偶尔厚积薄发一把这不过分吧?”

这下李振洋又闹上了:“你有功夫搁那儿叭叭叭的你能不能先扶我起来,还出不出门上不上课了你们这些个东西,你弟弟都快长地上了你看不见啊!”

屋里吵作一团,屋外卜凡却躺得快要迷瞪。想象中的可乐与鸭脖在朦胧的视线范围内交替打转,他苦了脸,脆弱地怀疑一切痛苦的努力竟然只能换取两斤肉,这生意做得到底值不值得。

怀疑是贯穿始终的怀疑。早在一年多以前,刚进公司没两天卜凡就上网找了资料,关键词“偶像——空格——出道”。搜索结果一百来万条,他捡了几个靠前的看,印象最深刻是贴吧一条帖子,跟楼十几页,聊的全是韩国各大公司最近几年说是要搞却一直没搞成的男团女团。有些细节看得他胆战心惊,惊恐之余揪来上完厕所路过的老岳就问,哥哥,你知道就韩国有些个练习生,练了五六七八年都没法出道。

他以为这是个问题,但句子组织得实在听不出问号具体搁在哪儿,岳明辉听愣了,就说,是吗。

那、那你说——

凑近了看一眼搜索页,岳明辉恍然大悟。尽人事听天命呗,他说,理论上艺人跟公司应该是合作共赢的关系,你说的那些保不齐是公司能拿的出手的太多所以有些人就挨不上个儿,但咱这情况不一样,咱公司本来也没人,全往上凑才够数儿,不存在你说的这种情况。

卜凡醍醐灌顶:“你说得有道理啊哥哥。”

“是吧,反正就踏下心来学,把握住咱能把握住的就得了。诶,你洋哥呢?”

“带弟弟买衣服去了吧好像。”

“那你收拾收拾吧,我刚看阿姨那边儿饭好像做得差不多了。”

“行,我这关个电脑就行。”

吃饭时候再没人提这茬,卜凡忙着琢磨红烧肉得配多少米饭才能物尽其用,没看出他哥在一边心事重重。还没跟家里摊牌,眼看就要过节,瞒天过海的工作必须提前开展起来了,岳明辉心里手忙脚乱地规划,筷子在餐盘里左戳右划就是不进嘴。卜凡抽空瞅了瞅他,嘴上问是不是没胃口,目光却在两块红烧肉上反复横跳。岳明辉夹一块搁他盘子里,没等人说话就先开了口,凡子,最近——他想问他最近手里有没有富裕,想想却作罢,临时改了口——最近累坏了吧,多吃点儿。

卜凡非常感动,瘦肉夹下来又还回去,硬撑着说我还行,哥哥你吃这个吧,瘦的吃了不长肉。

已经沦落到一块肉都得分着吃了吗,岳明辉心下泛酸,越发觉得生活挫败。

越是辛苦越不能叫苦,打那以后岳明辉有意无意地拦着所有人在饭点儿聊工作,再大的事也要靠边站,哪怕日后成功出道规矩雷打不动也还是那个规矩。

此间卜凡聊游戏最多,李振洋上天下地思维奔逸,而大哥热衷于在一边揪出每个人的内容偏差逻辑错误,心情好就接茬叨叨,心情不好则听之任之闷头吃饭。起初李英超只负责笑,用一双晶亮的大眼睛捧场,他总是听得最仔细的那个,好像迫切地也想贡献出自己的有趣,在成年人的世界里掺一脚以示成熟。

脑子好使的卜凡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时间一长不免钦佩岳明辉的左右逢源,什么都能聊,跟谁都能聊,他猜测这大概就是知识的力量。

知识所能做到的不仅限于此,它还能精准导航,为每个心有戚戚的年轻朋友指点迷津。卜凡发觉岳明辉总能用寥寥数语解除他的迷思,好像他想过的人家早就全想过而且想得明明白白。他很好奇究竟得是多复杂、多两难的情况才能在他哥眼里成为一个称职的问题,让他像别人一样表现出狼狈,回到地上。

他问李振洋,你说像老岳这样什么都懂什么都会的,怎么才能难住他呢?

他?李振洋想了想,说,你见过他做饭吗?

没有啊。卜凡摇头。

不信你就瞧着吧,老岳他肯定不会这个。

不能吧,岳叔不是留学回来的吗?

李振洋嗤之以鼻,他留学是去英国新东方学炒菜啊?你看看你岳叔这副生活不能自理的样子,他连床单子都铺不齐他,能在英国勉强幸存只能说明人外国朋友还是心善。

洋哥你说的这就夸张了吧,我觉得他还挺厉害的。

你这就是盲目信仰。别怪哥哥没提醒你啊,你岳叔,老岳,岳明辉,这人肯定比你以为的不着四六。

换个人说卜凡可能犹豫犹豫也就信了,但这话从李振洋嘴里冒出来说服力明显不太够瞧。他没当场反驳,而是事后找寻机会试探,首当其冲的问题,岳明辉到底生活能不能自理。

所谓试探就是他挑了个别人不在的场合,私下里爽快抛出一记直球,哥哥,你生活能自理吗?

“自理?”岳明辉瞧了瞧卜凡,“那得看你怎么定义这个自理。再者说你这是要干嘛啊,你们这仨小崽子是预备着给哥哥赶出去是咋的。”

“定义?这有啥可定义的?”

“你看啊凡子,这生活和生存是两个层次你知道吧,要是说生存,那哥哥我没问题,可你要是说生活,那我只能说自己能过得不让人觉着埋汰,再多就悬了。”

“那这是有还是没有啊?”

“有啊,就是不太专业。”

“咋又扯上专业了啊?我就问你能不能自理,就你靠自己能不能活着。”

“那我肯定可以啊,现在这不就正喘气儿呢吗我。”

“哎这事儿我跟你——我、我跟你说不清楚!”

“怎么呢,这不说得挺清楚的吗,你问我能不能活着,那我不就自证了吗,你看这心砰砰跳的还能不是个活的吗。”单靠嘴说他还不满意,拽过卜凡一只手搁到胸口,“你摸摸,是不是活得好好儿的。”

别的没觉得,手感倒是挺软乎。

“哥哥你这练得挺到位啊。”

“别捏咕了凡子,你练你也有。”

扭头卜凡就把新发现告诉了李振洋,别的没提,只说老岳他自证生活自理没什么问题。而后李振洋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他,唯一的评论是凡子你可真是个一根筋,没跑儿了你。

实际上岳明辉说的话有一部分就只是说给别人听,这部分他自己不仅不信,还擅长以更加铁证如山的方式将其一一反驳。比如生活自理在他看来就是个伪命题,完全的自理没人能做到,它反映的是允许自己向外求助的心理预留额度而非能力,独立的背后是资源合理分配的技巧而非钢铁意志。比如他很清楚成功不是个人奋斗而是与外界的交互结果,因为如果没有运气打配合,努力的成果就没机会让别人看见。

但他没必要时时惦记着跟人分享这些心得,坏事人人心里都有底,贸然点破无非多此一举。

天赋和努力的区别不在其重要程度,而在其可控程度。因此他说卜凡是幸运的,他胜在生来就有的脑回路,一根筋,哪怕撞上南墙也要跟旁边的住家手里借把锤子把墙凿穿。问题在于他会不会因此过于重视沉没成本而错过最佳的脱身时机。岳明辉能够接受自己落得如此下场,最坏的结果无非绕点儿弯路重回原有的轨道,他做好了心理准备也为自己留了后路。

没有后路又该怎么办?上通天文下知地理的岳明辉,最终还是被自个儿给问住了。








……鬼知道哪来的草稿这么老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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