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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侣脸是种超能力。 -

与音乐有关的十八种畅想

02.超能力



01、

当然了,人人都有超能力。

老刘退休好几年又被返聘,教授的位置加坐一年,向往大山大河的屁股蠢蠢欲动,终于还是挪走了。临走在A大最小的演说厅办一场讲座,讲什么,物理与生活。

张伟是学哲学的,全场物理悉数没听明白。帕邢巴克效应巴克豪森效应,他捅捅身边的小伙子,不耻下问:“诶同学,怎么搞物理的都叫巴克是吗?”

小伙子打个哈欠:“不好意思,我是管院的。”

“管谁?”

“经管!经管谢谢!”

急了?张伟咂咂嘴缩回原处,心想你这脾气大得跟炮仗上火似的哪儿能看出禁管来。

老刘终于放过他,翻过物理这一页专心讲生活。生活讲什么?超能力。人人都有超能力,只是你自己没用过所以不知道。

张伟觉得自己跟教授过得可能不是一种生活。

“这不扯淡吗。”小声叨叨,又往下出溜一截,松盘膀子预备睡一小觉。

身边的小伙子却说话了:“那可不一定啊。”

瞥他:“你见过还是你就有啊?”

小伙子抿嘴不语,点点头。这下张伟眼睛亮了,琢磨着等会儿能见他半空变身披上斗篷飞出天际,就说:“受累您给展示展示呗。”

“……这不太好吧。”

听这意思以为是什么大逆不道的超能力,张伟当然是大大地期待了。讲座一散场就紧拽着小伙儿的T恤下摆,直跟到图书馆外头僻静小路上。

小伙儿忍不住了,给他那只手扒拉开,提醒:“同学,光天化日的你干什么呢?”

“给我看看呗,同学。”

小伙儿除他再没见过长得这么像小狗的人,奶狗精。他松口了,说,我这个很无聊的啊,你瞎期待什么呢。

“哎呦,无不无聊的……”没了。他盯着他,狗见了骨头似的。

“行吧。”小伙儿咳一嗓子,“你懂音乐吗?”

“算懂吧,我自个儿弄过乐队,怎么了?”

“我这个超能力吧……就是我会续歌。”

张伟没听懂:“续谁?”

“续歌。只能续……一秒。”

罗素桑德斯情形。他仿佛又回到了老刘讲话的现场。“什么玩意儿?”

“就是你给我一段曲子,我能在你拿不准最后一个音的时候,给你续一个最恰当的音。”

“不是,这活儿音乐系的都行吧,这算什么超能力啊。”

“可我不是靠耳朵和脑子啊,”小伙儿耸肩,“我抓阄。”

这他妈。

张伟有点儿懵逼。

“这么着,你现在有空吗?”

小伙儿也懵逼:“有。”

“那行,我这儿有首歌没写完,你给我续续怎么样?”

“……行吧。”

张伟拽起他就跑,怎么就着急火燎的没人知道,或许宇宙间就是需要两个夕阳下奔跑的橘红色小人手牵手。

小伙儿来了,续了。张伟照着弹一遍,心想自己这次当真是捡着个大宝贝,可遇不可求。

“不好意思,”张伟放下吉他嘿嘿一笑,“忘了问了,同学你贵姓?”

“我叫薛之谦。你是张伟是吧。”

张伟看一眼桌面上摆着的的英语二级,端端有他大名。

“是是是,诶我刚就想说咱是不是见过,我看你挺眼熟的。”

薛之谦点点头:“入学英语分级考试,你抄过我的卷子。”

张伟想起自己那回的成绩,忍不住说,那你英语可是够差的。

他摊手,不反驳也不认同:“我瞎写的。谁知道你好死不死就要抄我的。”

 

02、

薛之谦第一次见张伟是在考场,大一入学的英语分级考试。他来早了,在台阶上坐着看书,手机里存着的电子书。

文学最伟大的是它与生活的距离,最近最远,几乎能够象征人在直面自我时的尴尬。

他才看到第一段就被它打倒了,它输入他头脑的图像令他疑惑。什么是打猎帽?等等,绿的?谁他妈会给自己戴顶大绿帽子?作者甚至没给绿帽子一张好看的脸,立体的丑冲出屏幕给他以完美一击。TKO。

他深吸一口气,离开手机,抬起头。

这时候他看见了张伟。前脚刚走的四级大风给了他“许多凌乱不堪的头发”,但他耳朵小巧圆软,没有胡须,眯起眼睛昏昏欲睡,像只奶足饭饱的小狗。薛之谦也虚起眼来看,眼里的人模糊又清楚,清楚一阵又模糊。他看见一绺绿头发。

这可能是缘分,他想。

等人来足,他早就看不见张伟那绺绿头发甚至也看不见他这个人。挤进考场,他坐下,偏头看去左手边有个黄T恤趴在桌上睡觉,手臂上铺挂一撮绿。

这一定是缘分。

中学老师就断定薛之谦不是学英语的料,他也不反驳。事实是如果不瞎编答案的话,他的英语成绩还可以,至少比数学好出二十个百分点。分级考试他是想瞎编了事,中途却发现左边的绿头发朝他挤眼。江湖规矩他还是懂的,卷子挪挪,手拿开,言下之意请您自取。绿头发很地道,只看了一眼,选择第六题答案一抄,搁下笔,他交卷了。

薛之谦咋舌。转念一想竟去老老实实做题,最终换来个二级起跳的资格。抄他一道题的张伟差三分没够着二级标准,不得不去一级班接受再教育。

三分,不过就是一道选择题。

上课的时候薛之谦见过张伟。不是教室里,是外头,人挤人的楼道里。张伟前头的女孩端着早点部买来的一杯豆浆,旁边的男孩帮她提着包子和茶叶蛋,俩人一左一右给楼梯挡了个严实,偏还慢腾腾不着急似的。张伟可急,隔着两个人薛之谦都能看见他急出一脑门子汗。

但他还是挺高兴。要不然张伟肯定早早从三楼的门洞子钻进去,而他不得不继续上到四楼,可能就看不见他那一脸汗,听不清那一连串的哎呦喂。

他不知道张伟叫张伟,也没在心里给他起名字。虽然一有机会就喜欢看他,但他不喜欢他,不是那种非知道名字不可的喜欢。就像他会去看瓜地里的一只兔子,不是要把兔子据为己有或是如何如何,而只是因为兔子是兔子,兔子身边的瓜又都太瓜。他必须看,不得不看。

一年过去,薛之谦没数过自己跟他无意之间碰过几次面,只知道要上大二了,英语课还剩一个学期。

列席老刘教授的讲座是个意外。班里照样要轮学号充人头,这回轮到他舍友,谁料正主踢足球一脚铲门框上了,骨裂。事后拖着条瘸腿求薛之谦帮个忙,要不然操行分一扣期末奖学金指定玩儿完。薛之谦没别的,就是人好,缺心眼儿似的善良还心软,不容多说就答应下来,万般抵触还是壮士断腕地去了。

去了想睡,位置在个旮旯里头,几乎就对应着电影院里最容易有失体统的位置。观众席上最方便的位置让物信学院占去八成,薛之谦一眼看去,黑压压都是半长的头发,红扑扑都是今年的爆款格子衫。

宿舍上铺的床单就是红格子,两眼过后薛之谦更想睡了。

笑声就是这时候突然打进他周遭的空气。他扭过头去,一时无话。

来的不是别人,就是他日日偷窥的小狗眼。

当然薛之谦不能跳起来说,嗨同学,我是入学考试被你抄了答案那人,对对对,后来我又遇上你好多回,每回都尾随你一直到你站住拐弯去教室为止,你猜我是不是个变态。

他坐着,极度冷静地,就像自己压根没见过他。

然后张伟一指头捅在他胳膊上,说,诶同学,怎么搞物理的都叫巴克是吗?

搞物理的叫什么他不知道,一下午过去他只知道这个叫张伟的绿毛搞的是跟他这样子八竿子打不着的哲学。

起初是薛之谦眼尖,从书架上揪出本高数A,就问:“你数学学得不错吧?”

反正他就这么认为了,张伟像是能把这东西学清楚的样子。

张伟谦虚:“凑合凑合,一般一般。”

啊,薛之谦暗道佩服,多少有些羡慕:“像你们这些数学厉害的都太厉害了,我就完全不行,高中起要不是我爸以死相逼我根本及不了格。”

“数学不行你学经管?”张伟想他可能是个傻子。

“反正就是命中注定你知道吧。”他掉转矛头,“诶,你学什么的啊?”

“哲学。”

薛之谦一愣:“什么东西?”

“就那东西呗。”

“诶不是你、你为什么啊?”

“为什么?”张伟拆一包薯片,嚼得咔嚓,“原先我看一书,上头说卢梭住人家里头对着女主人打飞机,这搞哲学的多朋啊,比现在那些愤世嫉俗的小歌手朋多了。”

“然后我就发现吧,其实朋克骨子里都是浪漫主义,好奇也好,别人说的赤子之心也好,还有那些个反抗和幻想,所有这些生活不想让你保留的东西被你保留住了,一样样的都是浪漫。”薯片递去薛之谦面前,“来点儿吗,黄瓜味儿的。”

他真的没在暗示什么,所以薛之谦斜眼乜他的反应让他十分委屈。

不过他还是吃了。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薛之谦不走寻常路,吃着他的薯片还指责他品味有问题,说乐事新出了麻辣香锅味怎么能不尝尝。

“我不太吃辣。”张伟揉揉眼睛,没点儿征兆就朝他卖了个小萌。

“啊,”薛之谦咽口水,“你痔疮?”

 

 

 

03、

认识薛之谦的张伟在音乐圈坐了火箭似的直上九重天,连出三首歌都让人看上买走,拿钱第一件事就是去银行存款,当中不忘剩两张老人头给薛之谦改善伙食。

没错,给薛之谦改善伙食是他眼下的当务之急。

两个礼拜以前薛之谦出门闲逛,没出校区,单去图书馆转悠转悠,再回来钱包竟不知转到哪里去了,笔记本也连带着一起不见。头天刚取了半个月生活费出来,一千块六百放钱包二百塞抽屉,剩下两张夹进笔记本没法用逻辑解释,总之是用心良苦却成空。

事情原原本本讲给张伟听,后者二话没说揽过他拍胸脯,说:“薛,这你放心,有我一口就能有你一口,不就降低点儿伙食标准嘛。”

“这么贴心啊你。”

“那是,怎么说我也是你大哥。”

“大哥你别闹了大哥,丢点钱死不了人的好吗,关键是证件一起丢才麻烦爆了真是——”薛之谦突然大叫,“我操他妈的!我银行卡也在里面!”

“哎呦嗬,”张伟掏掏耳朵,劝他,“你冷静点儿成吗,又没密码人要你卡干嘛,说不准过两天人就给你送回来了呢。”

真就让他说中了,丢钱包一个礼拜,东西囫囵个儿地让人送来他手里,不过钱都没了,就剩个包。好在身份证学生证银行卡都没丢,算是免去不少麻烦。

“张伟,”薛之谦打开钱包心情低落,“这人他羞辱我。”

“怎么呢?”

他拿出一张字条给他看,他接过一字一句地念出声:“在每个撒满阳光的早晨,你拎着背包走上街道,在无尽地流下泪,空空如也——”

对于文本内容的来源张伟他缄默不语,折起纸条悄悄扔了。薛之谦没去注意别的,他用学渣仅有的一点儿做账的专业知识快速为自己算了一笔账,确定了今后二十天馒头就稀饭的基本路线,几乎落下泪来。

不能再这样了。眼看着薛之谦吃糠咽菜的日子已经到来,月初手贱买了把牛逼琴的张伟悔不当初。如今没钱没办法,除了匀两包薯片妙脆角给薛之谦就粥,也就只能在他排队买馒头的时候排在他后头多买一个分他一半。难怪安身立命才敢成家立业,自个儿受罪没什么,看别人受罪还帮不上忙真是太难受了。

其实问题根本不像张伟想的那么严重。在他看来薛之谦没几天就被饿得小脸煞白,实际上不过是他嫌天热不肯出门,翘了几天课生生闷白一度。

关心则乱,张伟有阵子没谈过恋爱,该有的常识也生疏了。

约好地方,上午最后一节课完事儿他们就各自奔那儿去,再一块儿往宿舍走。俩人住一个区,张伟30号楼,薛之谦27,徒步两分钟下四楼过草地上三楼,张伟就能从自个儿的窝钻进薛之谦的窝。

路过26号楼底商水果店,张伟拽薛之谦过来,说买点儿水果,跟人小姑娘学学养生。

“你几岁啊大哥,养生?”

“那你都管我叫大哥了我养生也是应该的对吧。再说你别总聊这些岁数的事儿,你看看你这个儿,小鸡崽儿似的也不怕哪天风扇开大点儿档给你刮出去。赶紧,买买买。”

“张伟你可能是有神经病。”薛之谦摇摇头,长太息以掩涕兮,哀命途之多舛。

称完两斤苹果一斤梨,好说歹说让老板又饶他两根香蕉,张伟回头一看薛之谦竟还空手站着,认真地看不过眼。他教育他:“嘛呢你?”

薛之谦把眼从橘子堆里拔出来,说:“痛定思痛。”

“啊?”

薛之谦跟他怀了孕的表姐有两样共同点,一是惜命,二是喜欢吃酸橘子。让他喜欢的橘子越酸越好,酸得倒牙他就能爱得死去活来。知情的舍友无不感慨他吃水果不为了补充营养,更不为口腹之欲,而是为了更深层次的受虐欲,说白了就是花钱找罪受,甘之如饴。

“可你也知道的,水果店哪有卖酸橘子的,我买一斤能碰上两个了不起了。”他解释。

听罢张伟将东西交给他拿着,自己往橘子堆面前一站,撑起袋子就开始下手挑,一边告诉他:“这事儿你交给我,我保准让你一次酸个够。”

原本不信的薛之谦随手拿一个来尝,惊为天人。连声赞叹:“我操张伟你可以啊,这么没用的技能你都会。”

“你不说超能力吗,我也不是没有,”一袋子橘子递给他,张伟丢人似的挠挠头,“就、就是,我能从一堆橘子里挑出最酸的来。”

 

 

04、

张伟他妈告诉张伟,什么样的俩人最般配,无非就是恋爱那阵儿连缺点都爱,结婚以后连缺点都忍。

张伟躺在床上想薛之谦,他没缺点,他完美无缺。

 

 

05、

水果店老板不老愿意的,但就是架不住张伟这个回头客天天回头,一大早顶门来买橘子,就买一颗,买完就走。

他问过你就不能一次多买点儿吗,也省的天天跑了。张伟说不,我得买新鲜的。老板心说新鲜个屁,哪天不是卖不完的搁着转天接着卖,想要新鲜的你顶门干嘛,你追上货那卡车屁股后头来呗。

但老板没说,他面带微笑表扬张伟,你这人真有意思。

张伟没意思,他对老板没意思。他只对薛之谦有意思,别人送花他送橘子,万宗同源。

他觉得薛之谦也一定看懂了,他接着橘子的笑脸一天比一天好看,现在简直好看得张伟看一眼就能昏过去。

我想办法表个白,张伟忖度,不点蜡,傻不拉几的还有味儿。要不我写封信吧,心爱的小薛同学——说亲爱的合适吗?

怎么办呢,他踟蹰,在桌子前头翘着脚抖。一个电话打进来手机嗷一声吓得他出溜着撤下脚——薛之谦?

他想想,这点儿他不是应该正上马哲呢吗?

“喂,薛你逃课啦?”

“……张伟你会不会聊天啊,说个你好行不行啊一上来就你逃课啦什么玩意儿——”

“你打住,”他知道薛之谦一紧张就容易跟上满弦似的叨逼叨个没完,“怎么啦,有事儿?”

“……没事,我就是闲得无聊。诶你没课吗?今天你应该也有马哲吧!”

“我什么时候上过课啊,”张伟打个哈欠,“嗐,我这请的病假,有点儿烧。”

听出来那头薛之谦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床上蹦起来了:“你感冒了?”

“不算吧,我也不知道,去校医院看了,说没什么大事儿可能是受凉,我也奇了怪了,受凉不是该风湿吗,这发烧怎么着也得是因为上火吧。”

“你吃药了吗?”薛之谦压根不理他这茬。

“吃了吃了,下一顿吃了饭再吃。”

“那你晚上吃什么我现在给你买去——”

“你等会儿吧你,这几点才……四点你买晚饭是吗,得了得了,我们宿舍有去上课的,我让他给带一份儿就得了。不是,你给我打电话是掐指一算算出我有病了是吗,抓阄的受理范围拓宽啦?”

“我、我……”薛之谦口水咽得超大声,“我想吃橘子了。”

张伟让他逗笑了:“嚯,这么馋可还行。这么着,我这儿留了一个,本来是早上给你的,我这一拐就去医院了没来得及,你要是真想要就上我这儿拿来吧,咳——那什么、我这儿没别人。”

鬼知道薛之谦想了点儿什么讨厌恶心呸的场景,小白脸说红就红红得汹涌。

“行、行吧……你等会儿啊,我我我换个衣服——”

 

 

06、

听完老刘教授的讲座还不算完,学院下来通知要求观众必须交一份观后感,不限字数不限体裁。

张伟叼着笔歪头思忖,一搭眼瞅见手边翻到扉页的英语二就想起今儿下午盯着它瞧也盯着他瞧的薛之谦,想起那双框着黑镜框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特像对床小刘新买的单反镜头,兹一对准他,他就成了个相片,想动不会动,却又浑身上下都是当下正在发生的故事。

他坐直了,在纸上落一句话:

“拯救世界没必要,能有个人不开玩笑地爱着你,这就是全世界最牛逼的超能力。”       

 




随手。书是《笨蛋联盟》,“空空如也”是汪峰的《空空如也》,三个物理名词是我在量子力学里翻的。歌是朴智敏和d.ear的<닮아있어(look like)>。

祝各位早日练就超能力。

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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